卡门·汤普逊 文 易唯 译
【新闻背景】摩门教(Mormon)又名末世圣徒基督教会,是1830年创立于美国的一个宗教组织,初期主张一夫多妻制。1890年,该教派正式宣布废除这一与文明社会相悖的习俗。然而,直到现在,在全美仍有近6万名摩门教徒依然奉行多妻制,其中在美国犹他州就有3万多名。由于多妻制违背了美国法律,因此,近一个世纪以来,那些传统的摩门教徒一直隐瞒着多妻制的真相。直到1998年4月,犹他州一个较大的多妻制家庭的族长丹尼·金斯顿因强迫自己16岁的女儿嫁给她的亲叔叔而被逮捕,世人才得以了解到多妻制家庭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内幕。本文作者卡门·汤普逊曾经误入歧途,嫁给了一位摩门教多妻制丈夫,后因不堪折磨而逃了出来。在文中,卡门首次讲述了她那奇特而荒唐的经历——
我出生在伊利诺斯州一个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,我是家里三个孩子中最小的。我的母亲是一名护士,父亲是一名食品推销商。他们两人都是虔诚的摩门教徒,但他们从来都反对一夫多妻制。在我12岁时,我们全家搬到了摩门教徒集中的盐湖城。按父母的观点,要想让我也成为一个虔诚的摩门教徒,最好的方式就是把我嫁给一个摩门教会中的传教士为妻。
然而,随着我慢慢长大成人,我的信仰却开始动摇。当16岁高中毕业时,我已对摩门教义中那些苛刻的清规戒律产生了怀疑,一下子变得放荡不羁,无所顾忌:酗酒、谈恋爱,甚至未婚先孕。
也许是物极必反吧,当我怀孕后,却反而对摩门教的源头发生了兴趣。我阅读了一些摩门教原教旨的小册子,了解到早期摩门教徒都是奉行多妻制的。正当我对这些历史迷惑不解时,一名来自一夫多妻制家庭的女子主动当起了我的精神“导师”。我们很快就像亲姐妹一样无所不谈,自然也谈到了几个妻子如何共一个丈夫的话题。她对我说:“在共有一个丈夫的过程中,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。相反你还可以获得拯救和拥有一大群‘妻姐妹’。”
在经历了一次“始乱终弃”式的恋爱遭遇后,我对爱情已灰心失望。我的父母同床异梦,大哥多次离婚,他们的生活似乎都与“爱”无缘。于是,当那名女友向我灌输一夫多妻制的观点时,我竟然有些神往了。她介绍我看摩门教经书,专门让我阅读其中一节。那一节写道,耶和华对摩门教的创始人约瑟夫·史密斯显灵:“要想进入天国,你就必须娶很多位妻子。”读着这些经文,更坚定了我对摩门教多妻制的信仰。
正当我的信仰误入歧途时,女友“不失时机”地将她的哥哥哈维介绍给我。在我们相识后还不到一周,哈维就对我说:“我已得到了神的启示,他要你成为我的下一个妻子。”起初,我还举棋不定,对他的话也将信将疑。哈维比我大9岁,且已有5个妻子,但是,他看起来似乎非常虔诚,令人信赖。
1981年,在多妻制部落族长的主持下,我和哈维悄悄地在一个小小的教堂里举行了结婚仪式。
婚礼后,我们决定到加利福尼亚去度过为期两周的蜜月。最初几天,我完全陶醉在新婚的喜悦中。起初哈维对我的确宠爱有加。然而,在我们蜜月刚过一半,一个我从未见过面的带着孩子的女人就来找我们。她是哈维众多妻子之一。她一见到我们就声称现在正是她怀孩子的最佳时期,必须和哈维同床。结果,就在我度蜜月期间,却不得不在旅店的客房里替她看孩子,而哈维则和她在紧邻的房间里过夜。
尽管我努力不让这件事伤我的心,可还是感到怒不可遏,妒火中烧。但哈维劝我说,我有这些情感完全是我的错,是我孽根未除。于是,我又向上帝祈祷,请求他赐给我心灵的平安。
蜜月之后,我便真正走进了一个多妻制的大家庭。我和我的众多的“姐妹”(哈维的其他妻子)分散居住在盐湖城的几幢不大的房子里。我们轮班的顺序相当简单:每周,哈维总是来往穿梭于一个又一个住所,每个妻子轮流和他度过一个晚上。我的时间是星期二。
由于一夫多妻在美国是非法的,所以我们做得非常隐蔽。许多多妻制部落认为妇女每年都应该生一个孩子。这种观念主要源于早期摩门教的一个信仰:苍穹之上,有许多精灵等待着到人间投胎,如果他们不出生在摩门教家庭,就会出生在非摩门教即异教徒之家。因此,他们就认为摩门教妇女应该尽可能多地生孩子。自然,我也必须履行这一“神圣的使命”。于是在不到5年的时间里,我就一口气生了4个孩子。
具有讽刺意味的是,当孩子出生后,那些多妻制的父亲却对他们不闻不问,几乎不再承担什么责任。事实上,他们很多人能做到孩子出世时在场就不错了。有一年的3月,哈维就有3个妻子集中在同一周临产,连护士都忙不过来,其情形真是混乱之极。
同常规婚姻相比,多妻制有许多“独特”之处,夫妻之间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。想想看,当你知道你的男人在下一晚将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,你又怎么可能将感情百分之百的奉献给他呢?起初一段时间,我总是对自己萌生的嫉妒之心频频自责。而每当我表示出某种“欲求”,比如说希望哈维在星期三早上在我的房间里多呆一会,我就被告知自己“孽根未除”,应该祈求上帝的原谅。如此一来,我便慢慢地习惯了“多妻制”的“妇道原则”:摒弃感情,百依百顺。
哈维还有意在他的妻子中制造一种“竞争”的气氛。比如说他有时要求我为他做一些特殊的事情,如果我拒绝,他便说:“哦,你的‘姐妹’们都为我做,你怎么就不愿做呢?”我并不知道其他女人是否真的愿意做,但我既然不希望“丈夫”到别的女人那里去得到它,因此只好做他要我做的任何事。
在大多数情况下,多妻制家庭意味着贫困。因为,在这样的家庭里,孩子众多,而男人却并不工作。在我13年的婚姻中,哈维就从未工作过,他每个晚上轮流穿梭于不同的妻子之间,可他却从不用付房租,日常开支和食品他也撒手不管,可以说,他基本上是靠他的“妻子”们在养活。
由于要养活众多孩子,我们的生活状况事实上极其糟糕。有段时间,我和哈维的另一个妻子居住在一幢年久失修的房子里。房子只有一间卧室,但却要容纳我们母子5人和他们母子6人。倘若哈维要来,其中一个妻子与他住惟一的一间卧室,另一个妻子就必须与9个孩子呆在一间仅10平方米的房子里。有一阵子,我们还居住在一间没有卫生间和暖气的房子里。有时,则干脆住在汽车里或者帐篷里。
哈维和他的妻子们共有32个孩子,要供养这样一个大家庭的确不是件易事。为了生存,有时候我们甚至不得不到废品堆里去捡人家的丢弃之物。有一次,我与一个“妻姐”到一家杂货店后面的垃圾车上去翻捡有用之物,突然垃圾车动了起来,“它会将我拖到垃圾场上扔掉的!”我吓得大嚷大叫起来。我想,这真是糟透了,我在寻找废品,可我自己却差点成了废品!
有人说,摩门教的“一夫多妻制”是没有受害者的犯罪,可事实决非如此。在婚姻中,当你和你的男人在权力上完全不平等,且这种不平等还有宗教信仰来作后盾时,那么出现虐待和暴力只是早晚的事。因为,如果一个男人相信自己就是这个家庭的上帝,他迟早会像对待奴隶那样任意打骂他的“妻子”们。
当我开始怀疑哈维的绝对权威时,他便开始折磨我。起初还只是骂我,打我耳光,后来便发展到用针刺、脚踢。有一次,我实在是被打怕了,准备打电话叫警察,但哈维追上我,用电话线缠住我的脖颈,几乎要将我窒息。幸亏我那5岁的儿子走进卧室,才使哈维停下手。
每次对我施暴后,哈维总是装出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,并发誓说下次决不再犯。可往往是旧的伤疤尚未复原,新的折磨却又来了。
由于我的社交圈子极其窄小,我几乎不知道该向谁去寻求帮助。母亲和我一向疏远,而且我一直隐瞒着嫁给一位多妻者的真相。父亲隐约感觉到我的婚姻生活有些不对劲,因此,总是尽可能地偷偷地塞给我一些钱。可我并不想让父母知道我是多么的不幸福,每逢在他们面前,我总是强装欢颜。1989年父亲去世后,我失去了在这个世上惟一一个给我精神关怀的人。
每天,我的主要娱乐就是和我的那一大群“姐妹”们晚上在一起看电视肥皂剧。私下里,我觉得自己是个挺能幽默的人,尽管我的生活并不如意,但却能苦中作乐,并常使我的那些“妻姐妹”们开怀大笑。后来,她们中有一位在《盐湖城报》上看到一篇文章,建议我去参加一个喜剧班。我试探着打电话给广告上的联系人,告诉他我很有兴趣参加,只是没有钱。那是个热心肠的人,他立即说道:“你尽管来吧!”哈维并不知道此事,每周他只有一个晚上看到我,而我去喜剧班的时间在其它晚上。
在班上,我的喜剧才能得到了很好的发挥。我给他们讲生活在一个有32个孩子的大家庭里的一些令人捧腹的笑话。我一边讲,一边笑,还一边流泪。我可一点也未瞎编,那都是我的真实生活啊!只不过,我隐瞒了我的多妻制背景。
不久,我的老师就建议我上台公开表演。起初我害怕极了,但我还是打起精神,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。我的表演居然获得了满堂喝彩!
慢慢地,我开始到一些俱乐部演出,也有了一些收入。哈维知道后并未说什么,只要我能将报酬交给他,他就心满意足了。演出的确具有一种魅力,它使我结识了更多的人,使我的眼界开阔了。每次演出归来,我都感到自己比过去更强大了。我开始酝酿逃离哈维的计划。
我花了5年时间,终于有了一笔自认为可以派上用场的积蓄。可我还是有些惶恐不安,因为哈维曾警告过我们几个“妻子”:“上帝曾经启示我,如果你们中有谁想要离开我,上帝将让你们从地球上消失。”我并不真的相信这套鬼话,但我还是认为他能够给我带来巨大的伤害。
那天,我从外面回来,看见警车停在门前,我的大儿子则站在马路上。警察告诉我,哈维手持一把古剑追赶我的儿子,威胁着说要杀他,是一个邻居报的警。一开始我都不敢相信,因为哈维以往尽管常对我施暴,但从未伤害过孩子。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他转过身恶狠狠地对我说:“我也要杀死你。”
这一次,哈维做得实在太过分了,我已对他不再抱任何希望。当警察带哈维走时,我问,他要关多久。“哦,大概要到明天下午。”警察说。我心中一阵窃喜,我有12个小时的时间,我可以带我的孩子们远走高飞。
我将孩子们叫到车上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鬼地方。最初两周,由于找不到住的地方,我们只好以车为家。尽管我手里有点钱,但没有谁愿意将房子租给一个带着多个孩子的单身母亲。经过几番周折,最后好歹找到了一个地方,我却不得不十分谨慎,我从不敢留下自己的真名,我们就像“边缘人”一样生活着。
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没过多久,我又向前勇敢地走了一步,决定求助法律,通过法律获得监护孩子的合法权利。终于,我打赢了官司,获得了孩子的监护权。哈维被允许定期看望孩子,不过,他只来了二三次,就再也不见踪影。
在我摆脱了过去的梦魇后,我决心要为其他与我类似的妇女提供帮助,于是,我参加了一个反对摩门教多妻制的妇女自助团体,并成了该团体的发言人。我每天都接到不少想逃脱多妻制噩梦的母亲或妻子的控诉,这些误入歧途的妇女有些和我一样,是因一时糊涂和被人引诱而陷进那个荒唐的世界里去的;有些则是因为从小就生活在多妻制的家庭,对外界根本就知之甚少。
1997年5月,我的生活又发生了新的变化,我与一个正常的非摩门教男子结了婚。他叫米歇尔,是名卡车司机。尽管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,但只要他一回来,就挽起袖子,在我们协会里帮助干这干那。可以说,米歇尔改变了我的生活,使我又恢复了对男人的信心。他并不在乎我先前的那段荒唐的婚姻经历。尤其令我感动的是,当我首次接受电视台的采访,公开讲述了作为一个摩门教多妻制受害者的经历时,他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,对我说:“我为你感到骄傲,你是个勇敢的女人。”我放下电话,发现自己已是热泪盈眶,在我的整个生活中,可从来没有过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好过。
现在,我明白了:我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我迷失了自己,因为我没有找到蕴涵在自身体内的那股力量!